荷兰上周举行全民公投,全国32%有资格的选民以61%多数否决了去年签署的欧盟与乌克兰联系协定。尽管这个结果对政府没有法律约束作用,但它向欧盟各国政府和欧盟当局发出明确警告,表达了深刻的疑欧反欧意志,说明精英主导的欧盟政治正在失去民意基础,欧洲进一步滑向右倾民粹主义境地。欧洲政治家们需要的不只是空泛的话语和口号补救,反思危机的原因才是解决问题的重要基础。荷兰公投再次提供了进行这种反思的机会:

一是要反思欧盟身份认同危机。主要表现在三方面:首先,欧盟内南北差距加大,希腊等南部国家连年陷入经济金融危机,德国荷兰等北部国家不得不通过欧盟向南部输血,底层民众认为自己生活水平受到拖累,在为那些“懒惰”的“南方人”买单;欧盟东扩,新入盟的东欧在分享老欧盟国家的蛋糕,尤其是引起俄罗斯的反制,甚至因帮助乌克兰等国遭遇新冷战,安全感受到威胁,有评论认为此次荷兰公投否决欧乌关系协定从长远看有助修正欧盟刺激俄罗斯的政策,避免了一场可能的欧洲大战。其次,欧盟以外大量难民涌入严重冲击着欧盟文化的整体性,是欧盟多年奉行文化多元主义的后果。荷兰公投中出现的欧洲是“白色欧洲”的声音表达了欧盟民众被“异族化”的恐惧。再次,面对多方面导致的身份认同危机,欧盟没有拿出有信服力的解决方案,道义和原则呼吁适得其反,受到民众的更大抵触。荷兰公投前,欧盟和乌克兰政治与主流媒体精英多方做民众工作称,反对欧乌联系协定就是屈服俄罗斯霸权,但民众没有理会来自精英层的“威逼”,并以票决抵抗。

二是网络自媒体时代草根政治的兴起。传统的媒体和官僚精英已不能完全控制民众,互联网把政治还给了民众。原属体系外的大众不仅在各类网络平台上直接表达对欧盟现行政策的不满,而且通过互联网建立起自己庞大的意见空间,形成强大的社会动员力量,掀起对抗精英的来自底层的“新主流运动”,矛头指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荷兰公投与近年来兴起的欧洲民粹主义相互呼应,也受到英法等国许多网民的欢呼称赞。民粹思潮借助网络传输进一步扩大影响和势力范围,以“直接民主”形式在全欧洲冲击着传统精英,直接动摇了荷兰乃至欧盟现行民主政体的基础。

三是欧盟的政治价值定位和治理能力失衡。高举的人权民主价值观大旗越来越脱离民生现实,越来越难以回应普通民众的诉求。一方面,欧盟民众对价值观的话语产生厌烦,他们更担忧自己的生活生计;另一方面,欧盟精英们依然维持着宏大叙事,固守政治上的价值原则,不能适时调整“多样性中的统一”政策,看不到多样性政策产生的身份认同破裂危机;固守经济上的新自由主义,无视增长优先、效益至上带来的社会分配不均、阶层分裂,底层民众不满情绪滋生繁衍;对外关系上坚持东扩南下,没能充分预计相应的代价和民众承受能力,如影相随的道德单边主义、道义救世意识和现实利益错综纠缠,阻碍了欧盟对多变的外部世界的预判、决策和应对能力。

荷兰公投好比一记耳光,打的是荷兰政府,但疼在布鲁塞尔和欧盟各国首都的脸上。痛定思痛,欧盟的政治家们应认真反思。面对多变的世界,身处多生的困境,欧盟民众需要政治引领、生活改善,需要公平感、安全感。政治精英们必须针对“小人物们”的诉求提出有效解决方案和措施,媒体精英们要有引领平民并获得他们认同的话语表达。(作者是上海外国语大学党委书记)

本文刊载于《环球时报》